迷魂阵杀人事件
赤川次郎
「第一章」
「以上的说明,我想大家都了解了,这次的搜查关系到我们警务署搜查一课的信誉问题!」
箱崎刑警课长加重语气地顿住,巡视一下围着会议桌坐的干部的脸上神情,然后再接下去说:「绝不允许有一点点的小错误,得一百分就是一百分,得九十九分就等于零分。这一点你们要好好地记住!」
在座的刑警组长们似乎受到上司训示的影响,每个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,使得空气中蒙上了一层紧张感。箱崎课长停了一会儿,又继续说:「相信你们都已经了解我所说的。希望你们回去后要好好地转告属下们,谨慎地守住自己的岗位。有没有什么疑问的?」
会议室一片沈静,连一声咳嗽声音都没有。箱崎满意地点点头说:「那么,今天就到──」
箱崎尚未说完,突然传来一种奇妙的声音,好像是空调的马达紧缩似地,呼──,呼──地反覆响着,不像是从天花板或会议室的角落传来,倒像是在会议桌的一角传来的。
一个、一个陆续地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,终于知道是属于何种声音及发出声音的主人。──声音的来源是在会议桌一个角落,刚好是箱崎所站的位置的对角,声音是由坐在那位子上的人鼻子所产生的。换句话说,他在打鼾。
人会打鼾当然是意味着他在睡觉,坐在会议桌上的人马上就知道有人睡着了。可是对箱崎来说,却足足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领会过来,他无法相信那么热情有劲的演讲,居然会让人睡着!
「谁?是谁睡着了?!」
「与其说是生气的口吻,倒不如说是无法置信的语气。最靠近那打鼾声音来源的一位组长回答说:「是大贯先生!」
「大贯,坐嘛!」箱崎刑警课长态度和蔼、笑意盈脸地说:「最近怎么样,忙不忙?」
「忙不忙?」
大贯组长一副像是在车站前突然被叫住要做问卷调查似地板起脸孔,斜斜地坐在椅子上。「多亏无能的部下及笨拙上司之托,最近特别的忙!」大贯一脸坦然地对着顶头上司这么说着。
「是……是吗?」箱崎原本保持笑意的脸上不禁抽搐着。
「找我有什么事吗?」
大贯刑警组长已五十岁了,矮矮胖胖的,对于刑警这一行业来说,这类型的最容易给人坏印象。
「嗯,实际上想要你办一件事。」
大贯一听又要他办事,整个脸马上阴沈起来说:「即使你说两个案件要一起办……」
「哎呀,我知道啦!可是这件事只有你才有办法解决啊!拜托啦!」
箱崎不容他再说下去,连忙打断他的话奉承他几句。大贯一听到「只有你才能解决」这句话,整个态度马上来个一百八十地改变,和颜悦色地说:「既然您都这么说了,我就洗耳恭听了。」
「文件在这里。」箱崎边说边从堆积了一层尘埃的文件中抽出一份,「你知道吗?
这件案子经过我们搜查一课调查的结果,发现案情陷入迷魂阵里了。」
「迷魂阵?」大贯嗤之以鼻地笑道:「一件案子会调查得步入迷魂阵那就很奇怪了。不管怎样的案子,只要以正确的方法来调查就会破案的。我想这件案子会变成这样,主要还是那时候办案人的不对,一定是这样没错。」
「是我办的!」箱崎拚命地压抑怒气,青着脸回应他的狂妄。
大贯仍然一副不在乎的神情,说:「这样啊?那在办案中途你一定生病入院了。」
再让你这样说下去,我会进精神病院呢!箱崎一边在心里咒骂着,一边连忙把文件塞给他说:「这件案子一定得藉助你的力量来解决。这关系到刑警,甚至全日本警察的威信。希望能把这「迷魂阵」羞耻的招牌拿掉,而且也只有你才能办得到。不管你用什么办法、手段,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,只要能破案就行。大贯,这件案子就拜托你了!」
这段台词箱崎只花十五秒辟哩啪啦地就把它说完,连忙把大贯请出房间,然后,靠在门上喘息:「在这紧要关头,有他在就倒楣了。随便你要去哪里!最好是暂时不要回来!」箱崎转头对门怒吼着!
「真的要再调查这案子吗?」井上愣然地问道。
「你有什么疑问吗?」大贯一副流氓口吻。
「没有……可是,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!」
「那又怎么样呢?即使是一百年前的案子,迷魂阵就是迷魂阵!我还是会把那凶嫌从迷魂阵里捉出来的!」
「可是,怎么突然……」井上厌烦地看了桌上那份封了尘埃的文件一眼:「刑警局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办案的售后服务呢?」
井上刑警今年二十五岁,是位新进的刑警,因为太老实忠厚了,反而没有女孩子缘,尤其是最近变得更阴沈,女孩子连理睬他都不理。所谓的「阴沈」就是意味着自己是大贯组长的部下这种悲惨性的事实所带来的影响。
大贯问他说:「发生这件案子的时候,你几岁?」
「嗯……大概五岁左右吧!」
「还没上小学啊?!你五岁的时候,我已经是在第一线活跃的刑警了。」
听他这种语气,好像他早生二十年就是他的荣耀似的。
「那么,组长还记得这件案子发生的情形吗?」
「当然啦!虽然那时候不是我侦办的,可是那男的被杀的情景,我还记得很清楚呢!」
正在翻纪录文件的井上说,「照这纪录看,被杀的人好像是位女性。」
「是吗?嗯,是男是女没什么差别。」
说错话仍能毫不在乎好像是大贯的特性之一。井上看他这样子回顶一、两句也是没用的,只好死心地说:「唉!反正还是先把纪录文件看过再说!」
井上一说完就开始翻阅文件,突然间,大贯对他大喝一声:「不行!不要看!」
「可是,不看的话什么都不了解啊!」
「嘿嘿!这就是你还没上道的地方!你要知道那是失败的纪录,也可以说是失败的调查!如果你先看了那文件,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再来调查的话,那还不是再走回迷魂阵里面出不来!你懂不懂这道理啊?!」
「那么,到底要……」
「重新再找关系人谈话。你去查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?住在哪里?」
井上一听,差点哭出声说:「都已经过了二十年!」
「我知道,今天之内要查出来!明天一大早就开始行动,知道吗?」大贯交代完之后,就开始穿外套。
「组长要出去吗?」
「回家好好地推敲调查的方向!这种心情你懂吗?」
「啊?……」井上无言地目送大贯边打呵欠边走出刑警局。什么心情嘛!坐在井上附近的几个同事发出同情的口吻说:「喂!你这下可惨啦!」
「课长是不是跟我有仇啊!怎么老是把我派在大贯组长手下做事呢?」
「嗯,大概是思考方式吧!如果你熟悉了他的思考方式,那么往后跟谁一组办事都没问题啦!」
井上听了也没啥安慰。如果在熟悉习惯之前发疯的话,刑警局会不会照顾我一生呢?
井上心一狠──如果真的快要发疯的话,在进精神病院之前一定要把大贯杀了,以消心头之恨。这种想法似乎给井上带来不少安慰,他安静地开始记下与那二十年前案件有关系的人的名字。
「第二章」
「要先调查谁呢?」大贯把身子往后靠在背垫上,问道。
「我想先去拜访被害者的丈夫会比较好。算我们幸运吧!与案子有关的人物现在都还活着!」
「是吗?」大贯若有所思、感概万千地说:「这个案子等我等了二十年,就等待我去把它挖掘出来!」
井上觉得阵阵寒冷!在他体温尚未散失之前,他赶快把车子往前开动。
「被害者的丈夫叫做松永善夫。二十年前是五十五岁,现在是七十五岁。」井上一边开车一边报告:「以前是某贸易公司的经理,后来晋升到公司的董事,六十七岁那一年主动辞去工作。」
「现在在做什么?」
「应该是悠闲地过着老人生活吧!」
「你这么认为吗?」
「不对吗?」
「他现在一定是受着良心的苛责,痛苦地在过日子。」
「组长,你是说松永善夫是凶手吗?」
「被害者是太太的话,凶手大致上都是丈夫。」
「可是,松永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喔!凶杀案发生的时候,他因公事出差到美国去了。」
「你看过那文件了!」大贯从后视镜里直瞪着井上说:「我不是说过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吗?」
好像在哪儿听过的台词……到达松永善夫住的地方时,先不管他内心如何,他住的地方外表看起来就像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地方。庭院内有一小块菜圃、光线良好的阳台、精巧有致的住家。
按下电铃,不一会儿。
「来了!」
是女人的声音。门一打开,来应门的人是大约四十五、六岁,给人有点艳丽感觉的女人。井上马上报出身分说:「我们是昨天打过电话的刑警。」
来开门的女人和蔼地微笑说:「请进,我们正在等你们来呢!」
大贯却直盯着她问说:「你是女佣吗?」
那个女人表情僵硬了一会儿。
「我是松永的太太。」
松永善夫外表看起来很健朗,若没有那一头白发的话,看起来只不过像六十岁左右的老人。
「辛苦你们了,还劳驾你们跑这一趟。要不要来杯威士忌?这是我的长寿密方哟!」
因为是在执勤当中,井上拒绝地说:「谢谢您的好意。」
「我来一杯吧!」大贯从中插断他的话,「这家伙要开车,给他一杯茶就可以了。」
「昨天你们打电话来说要请教有关我前妻被杀之事,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」
「因为当时无法调查出一个结果而搁置下来,现在想再从另一个新的角度来调查。」
虽然井上这么委婉地回答他,可是「从另一个新的角度」井上自己也不知是何种角度。
「我想稍微了解一下当时的情景,您前妻──叫做幸子,对吧!当时,她是住在世田谷的住家吧?」
「是的,那世田谷的住家现在是儿子、媳妇在住。」
「那时候,有谁和您太太一起住呢?」
「除了我之外,还有长子善一郎和他的太太初代,及刚初生不久的孙女儿,然后还有长女良子、次子正行。啊,对了,还有帮忙家事的……」
「叫做金子的女人吧!」
「啊!对,对。她叫做金子。人老了记忆就不太好。我还记得每一次我在吃酱菜时,她总会对我说:主人啊!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哟!现在外面超级市场卖的酱菜算什么嘛!这颜色、味道是别处看不到、吃不到的──」
井上怕他这么一讲下去会讲个不停,连忙打断他的话说:「那么,案件发生的那天,松永先生好像是在美国,对吧?」
「没错,我在美国办事。我到现在仍然对那一天的事记得很清楚,那一天晚上接到国际电话,知道妻子死的消息时,我整个人都六神无主,只是茫然地注视着曼哈坦的街道。」
松永老人闭上眼睛;似乎他又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个晚上。
「太太是在厨房被杀的吧?」
「对。可是,并不是我亲眼所见,是警员告诉我的。」
「嗯,您听到太太的死讯之后,有没有马上从美国赶回来呢?」
「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的吧!」
「一个星期?为什么呢?」
「时下的年轻人若是太太感冒了,就马上请个假带她去看病,我们那时候才没有这种情形呢!那时候都是工作第一,太太不知摆在第几位呢!我是以经理的身分前往美国商谈重要的契约。没想到,太太却在这时候被杀死了。可是,就算我赶回来了,她也不可能死而复活吧?所以,那时候我就忍着悲痛,把那件公事办得漂漂亮亮再回国。」
松永老人的眼睛闪烁着得意的光芒。──真有那么荣耀吗?井上无法体会他那种心情。
「二十年前您曾说过想不出有谁在怀恨自己的太太,凶手会是谁您也不知道。在这二十年里头,您有没有突然想到些有关的事情或人呢?」
井上一问完,松永善夫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情,井上直觉到他一定知道某些事。
「本来……是想把它隐藏在心底,就这样跟随我到死……」松永老人满脸犹豫地说:「若是我说出这件事,不会刊登在报纸上吧?」
「你不用担心,我们搜查一课的宗旨是绝对严守秘密、安全确实、动作迅速的。」
一直沈默不语坐在旁边喝酒的大贯突然插上这么一段话,令井上啼笑皆非,会不会又喝醉了呢?
「那么我就坦白地说了。或许这件事应该是在二十年前就讲出来才对。可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否牵涉到太太的死,而且一说出来又关系到太太的名誉问题,所以我就没说了。」
「什么事呢?」
「当时我太太有一个爱人。」松永老人落寞地微笑说道:「那时候我忙于公司业务的开拓,冷落了她。我知道她很寂寞,所以也没有责怪她的那种心情。」
「那个爱人是?……」
「是我的部下,他叫佐伯。还不到四十岁就当上了课长,很优秀的男人。」
「那么他现在──」
「去年死了。他六十岁的时候,继我之后当上董事而且非常活跃,可是却突然因胃癌而去世。」
「是这样子啊?」
「喔!我并不是说他就是凶手。只是那时候曾有这么一件事,请不要误解了!」
「这我们知──」
「现在的太太相当年轻嘛!」大贯又突然打断井上的话。
「她小我三十岁,嗯,对我这种年龄来说,差个三岁或三十几岁都没什么分别。」
松永老人苦笑地自嘲道。
「结婚几年了?」
「嗯……和克子在一起已经有十……五、六年了吧!」
「不能说谎喔!」
松永老人马上脸红地问道:「什么意思?」
「你跟她应该有二十年了吧!被杀的太太也许有爱人。可是你那时候也有爱人,对吧?你不用再强辩了,我们都知道得很清楚。」
松永老人不语地直视着大贯一会儿,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:「都晓得的话,那就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!」
「为什么会知道呢?」井上一边开车一边问道。
「知道什么?」
「松永和克子的事啊!」
「那是被我瞎说说中的。这叫做老行家的直觉。你懂吗?」
瞎说说中和直觉相差太远了吧!不过管他的,只要他的瞎说能有所帮助就好了。
「接下来要去哪里?」
「我想去世回谷的松永家。现在是长男善一郎住在那儿。」
「好吧!到了再叫我!」说着,大贯马上打起世上少有的鼾声。
「刚刚接到我父亲打来的电话。据说要再调查母亲被杀的案件?请坐。」
松永善一郎开门见山地道出井上他们的来意。可是「请坐」这一招对大贯来说似乎是不必要的。在松永善一郎尚未说请坐之前,他已经大大方方地坐下来,而且连续打了好几声的呵欠。井上很不好意思地拿出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。
善一郎外表看起来不太像松永善夫,或许像他母亲吧!在井上的笔说本上,他应该只有四十八岁,可是头发却已白了一大半,像是已过了五十岁的人,虽然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老了许多,可是比起他那实业家型的父亲来说,他具有那种知识份子睿智的风范。
「请喝茶!」
善一郎的太太初代端出茶来招待。她是属于娴淑文静的女性,与善一郎非常相配。
「请给我一杯黑咖啡!」大贯点饮料似地说道。
他一点也不懂得客气!井上一边在内心发牢骚一边取出笔记本说:「这栋房子曾经翻修过吧?」
善一郎点点头说:「是的,大概是在七、八年前翻修的吧!原本的房子已经很旧了,趁着弟弟结婚离家生活就把它改建了。」
「那太可惜了!」大贯唏嘘地叹气说:「无法目睹现场是一种很大的损失!若是能让我见到现场的话,一定会发现重要的线索的!」
已经知道见不到了才这么说的吧!听起来好像满有那么一回事似的。其实这只不过是大贯的伎俩之一罢了。
井上为了防止大贯再继续吹嘘下去,连忙问道:「发现你母亲幸子尸体的人的确是你吧?」
「是的。」
「能不能请你再叙述一遍当时的情景呢?」
「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。」
松永善一郎将视线瞥向别处,彷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似地说:「大概是半夜两点左右吧,我本身是个浅睡的人,所以很容易被吵醒,而且那时候我的房间在二楼,刚好是厨房的上头,半夜两点的时候突然觉得下头有声响就醒过来了。」
「原来如此!」
「可是我觉得起床下去看很麻烦,也就不理它把眼睛闭起来睡觉。可是愈想又愈不对劲,于是就起床下去探个究竟。结果,就看到母亲倒在厨房那儿。」
「厨房的灯开着吗?」
「是的。而且后门是开着的。」
「然后,你马上打一一O.可是,你母亲那时候已经死了。」
「是的。到现在我仍然很后悔为什么那时候一听到有声音不马上下楼,如果早一点下去的话,说不定母亲就不会死了。」
「从你听到声音到下楼,太约隔了多久时间?」
「嗯,不太清楚。因为是关着灯睡觉的,大概也有一段时间吧!至少有十五分钟左右吧!」
「我懂了。那时候没有遗失东西,对吧?」
「是的。厨房、客厅都很整齐,没有被翻过。」
「这么说来,你还是认为有人怀恨而行凶的罗!」
「可是,那太不可思议了。我母亲是位和蔼可亲、典型的传统女性,她很少外出,认识的人又很少,无法想像有人会怀恨她。」
大贯马上接下去说:「她不是有一位爱人吗?」
善一郎一听,脸上马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。
「是我父亲说的吧!人都死了,他还要演戏!」
「是事实吗?」
「没有那回事!那是我父亲为掩饰他自己的风流而捏造的。佐伯先生是常常来我们家拜访,可是他跟我母亲并没有任何瓜葛。」
「是吗?」大贯自言自语似地问道,凑巧这时候,初代端来他点的黑咖啡,他马上端起咖啡呼呼地喝着,好像不在乎问题的答案是什么!
「什么时候听你父亲提起佐伯及你母亲之间的事呢?」
「我父亲在母亲死后半年,就和一位小他三十三岁的女人结婚。那时候有许多流言对他不利,所以,为了驱散流言,就编造了那个谎言,拚命地向大家解说。」
这和刚才松永老人所说的「为了妻子的名誉而沈默不语」似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!
「佐伯先生对于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呢?」
「他是父亲的部下,所以被收买了吧!当时,他一句话也没说。」
大贯在这时候刚喝完咖啡,忽地叹气说:「你似乎对你父亲有所不满?」
善一郎点头承认说:「没错!如果那时候我父亲没去美国的话,我会认为是他行凶的。」
井上边纪录边问:「换句话说……就是找不到凶手是谁。你进去厨房的时候,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?」
善一郎沈思了一会儿,「事情过后,我才愈想愈觉得奇怪。」
「什么事?」
「一个是虽然我母亲被刺,可是附近却找不到血迹。」
「这在记录上提到了。而且也找不到凶器。另一个是?……」
「啊!这有点无聊,不过……」
「是什么?」
「我母亲平常都是穿着和服,那一天晚上也是一样。不过,半夜两点穿着和服在厨房,我觉得有点奇怪。而且,在她尸体身旁有一条围裙。」
「围裙?」
「是的。好像是在洗东西的时候被刺杀的。可是,我记得她没有半夜洗东西的习惯啊!」
「厨房里有没有脏东西呢?」
「这就不太记得了。」
「我懂了!」井上合上笔记本说:「非常抱歉!打扰你许多时间,也谢谢你提供这么多消息。」
「你们会去我弟弟那儿吗?」
「嗯,是这么打算的。」
井上一站起来往旁一看,傻了眼。大贯居然没打鼾地睡着了。
「她一定在咖啡里面掺放了安眠药。」大贯走出门外还猛打呵欠地骂着。
「怎么会呢!她掺入安眠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?」井上不耐烦地问道。
「她不想让我听到重要的话啊!」
井上不知道该怎么回覆他的话才好。乾脆就沉默地走到车旁,打开车门正要坐下去时,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的脸,心一惊,连忙说:「啊!抱歉!弄错车子了。」
马上起身关上车门。……可是,一看车牌,没错啊!井上再度钻进车内,问说,「你要干什么?」
那女孩子回问他说:「这辆车子是要去我叔叔正行家,没错吧!顺便载我去啊!」
「叔叔正行?那么,你是──」
她俏皮地回答说:「松永幸代!我刚刚偷听到你们和我父亲所说的话。」
「你在干什么?快开车啊!」已经坐在后座的大贯不耐烦地吼叫着。
井上满脸困惑地对那女孩子说:「喂!小姐啊!这是警车不是计程车,所以……」
井上还未说完,大贯嘲弄地打断他的话说:「你内心不高兴才怪呢!让她搭个便车不就得了!反正,快点开车就是了!我要睡觉!」
「第三章」
「现在是大学生吗?」
「对啊!」松永幸代愉快地坐在前座哼着时下流行的歌曲。「今年四年级,就要面对毕业的问题了!」
虽然她是位年轻、发育良好的大学女生,虽不能说得长得善一郎,但两人一站出来,就会知道是一对父女。再附加一句话,她可以算是一位美人。
「坐在后面休息的那一位是刑事组长?」
「是啊!」
「咦?!」她回头注视着大贯那一脸睡相,「和我想像中的刑事组长不太一样。」
井上压低声音对她说:「我也这么认为。」
「可是,为什么要再挖掘二十年前的杀人事件呢?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。」
「嗯,连刑警也变得职员化了?」
「那一年你几岁?」
「我才两岁啊!什么都不记得。你要逮捕我也是没用的!」
「我们才不会做那种事呢!」井上笑着回答她。可是,要是换成大贯的话,那就很难说了。
「叔叔人很好吗?」
「对啊!叔叔和我爸年龄差了一大截,所以我跟叔叔像是朋友一样,感情好得很!」
「那良子是你的姑姑罗!」
「嗯!她离过婚。现在和正行叔叔住在一起。不是坏人,可是……。」
「很难应付吗?」
「她今年四十岁。因为是独身女郎,玩来玩去的,不得了!」
「咦!她常常旅行吗?」
幸代苦笑地说:「如果是就好了!你到了就知道!」
幸代一说完,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井上。井上被她那双大眼睛注视得心里发慌,连专心开车也变得难以控制。
「刑警闯红灯?这算哪门子的事嘛!」大贯一睁眼,看到井上闯了红灯,马上吼道。
「抱歉!」
那你在执勤中喝酒,这又算哪门子的事呢!井上在心里顶回去。不过,好在这时候已经到达松永正行住的公寓,让大贯无法再继续唠叨下去。
「叔叔,你好!」门一打开,幸代活泼地打着招呼。
「哟!是你啊!怎么有空来呢?!」
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,敦厚老实的男人。当他发觉幸代旁边站有人时,问道:「你的朋友?」
「是刑警先生!」
「啊!昨天打过电话的刑警先生啊!请进。我太太刚好带孩子出去。幸代,帮我倒茶来,好吗?」
「嗯!好啊!」幸代爽朗地答应,娇小玲珑的身影快速地往厨房走去。──这女孩子不错!井上目送着她的背影,心里这么说道。
「喂!」大贯嘶哑地喊叫着:「对不起,请给我一杯红茶!」
井上回头瞪他一眼,可是,大贯好像没感觉似地继续说:「柠檬有撒农药,加牛奶就好了!」
他到别人家里好像是到了咖啡店似地,他点什么就一定会有什么才对。
松永正行似乎不在意大贯的嚣张,开门见山地说:「我母亲被杀的时候,我十六岁。有些琐碎的事已经不太记得了。可是,那时候的事情对十六岁的少年来说,算是刺激极大的一件事。」
「对于那事件有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呢?」
「嗯……」松永正行沈思了一会儿,说:「没有!因为我是老么,大家都不肯让我接近现场。所以,我没有到过现场,连我母亲的遗体也只是在葬礼的时候才见到。」
「原来如此!那一天晚上你好像睡得很熟?」
「是的。在那种年龄,一睡着就像跟死猪一样,除非是天塌下来了,才会醒的。」
「那么,到现在你有没有想到有谁可能怀恨自己的母亲呢?」
「嗯……我母亲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。她对我们很严格,但是也很爱我们,可是绝不溺爱。对我们兄妹三人,不会因为我是老么,就特别宠爱我。三个人做错事的时候,她一样惩罚。我非常感激我母亲对我的教导。」
「叔叔是恋母情结的人。」幸代端来红茶,顺便调皮地说了一句话。
「喂!小孩子在胡说什么!」
「我知道喔!叔叔因为受到打击而休学一年。」
「不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。因为滑雪而折断骨头,请假太多了,就乾脆休学多留一年的。」正行笑着解释,然后顺口问她说:「那件事谁告诉你的?」
「良子姑姑啊!」
「真是拿她没辙!随便乱说。」
看起来,是无法从正行这儿得到其他的线索了!井上心里这么判断之后,转头对大贯说:「组长,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呢?」
「嗯?──啊!对了!」大贯手里拿着茶杯说:「有没有小甜饼之类的东西可吃呢?」
在井上还来不及会意过来时──「咦!有客人啊?」
起居室的门被打开了,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宽松长裤──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红长裤,脸上极浓妆的女人。
「啊!姊姊,又去逛街了?」
「是啊,无聊嘛!」
「你回来得正好。昨天跟你提过的,他们是刑警先生!」
「是他们啊!」
「刑警先生,她是我姐姐良子。」
「抱歉!打扰了你们!」
井上微微欠身地打声招呼,而大贯只是在鼻子内「哼」地一声。这大概是猪族的打招呼方式吧!
可是,良子居然无视于大贯傲慢的态度,就像我们从来不会去注意到夹在报纸里面的传单广告那样,她只是直视着井上说:「你是来捉我的吗?」
「捉你?不!不是这样的。」井上慌张地解释说:「只是针对松永幸子被杀的案件重新做调查罢了。」
「那就没错了!」
井上一听,心惊地问说:「那是……什么意思?」
「我一直在等你们来,我有非讲不可的事!」
在等我们来?可是却出去买东西?这说不过去吧!可是,一听到她说有非讲不可的事,井上也管不了这许多了。连忙拿出笔记本及原子笔说:「等,等一下。好,什么事呢?」
「讨厌!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我才不说呢!我要说的事只能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,才说得出来啊!」
「啊?!那怎么办呢?」
「到我的房间吧!走吧!」
「哦──哦!组长,走吧!」
「只能你一个人来,再有其他人在场的话,我就绝对不说。」
「可是──」
「你去吧!」大贯无所谓地说:「我在这儿休息一下,最近好像劳累过度,有点吃不消。──小女孩,能否麻烦你再给我一杯红荼加威士忌?」
井上只好跟着松永良子走了。幸代不自觉地浮出笑容说:「我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情!」
正行面露忧色地点:「喂!要不要提醒他──」
「没关系啦!反正他又不是小孩子!」
幸代轻轻地一语带过。大贯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。
「怎么了?有什么危险的事吗?」
「不是,只是我姊姊有个不太好的嗜好……」
正行尚未说毕,走郎上传来卡嗒卡嗒的声响。然后,门被打开了,井上喘着气跑出来,他的领带歪了,白衬衫的下摆露在外头,长裤上的皮带被拉开了,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见到鬼怪似地苍白得很!
「组、组长!我们走吧!」
「等一下,我还要再喝一杯红茶!」
「不管你要喝红茶还是什么,我请客!我们快走吧!」一说完就硬拉着大贯的手要离开。
「真的吗?什么都请吗?」大贯突然来个三百六十度地大转变,「那么,我们走吧!在人家家里待太久会打扰到他们的。」
「很抱歉!」井上对幸代及正行礼貌性地点了个头之后,马上拉着大贯走出公寓。
车子一开动,井上才稍稍锁静下来,喘气说:「啊!真吓死人了!」
「怎么了?发生了什么事?」
「实在是……那个女人一进了房间就把门锁上,然后……她开始脱衣服……」
「那个女人?」
「然后就扑上来了!」井上心有余悸地说:「我还以为会被杀掉呢!」
「所以你就逃了出来?」大贯哈哈大笑地问道。
井上被他的笑声刺激到,心中发火地大吼道:「这有什么可笑的!那么下次组长你替我去听她的自白好了!」
「中年妇女对性的渴求真是惊人!好,下次换我去!」
「万事拜托!」
「喂!你不要忘了刚才说的话哦!」
「什么话?」
「你说什么都请的!」
「啊!对了,对了!──好啊!那么,我们找一间最近的啡店,进去喝杯红茶,好吗?」
「你真爱说笑!先去吃甜不辣、沙西米,顺便喝上一杯,然后再去三家酒吧喝酒,如果还有不错的女人,就顺道往宾馆去……」
井上一听到大贯又狮子大开口,愕然地注视着他。大贯突然坐起身,大骂说:「笨蛋!红灯了呀!」
不过,紧急煞车也来不及了,对街的警察已哔哔吹起哨子了。
松永幸代站在十字路口上,注意着四方的来车,突然后头传来一声。「嗨!」
一转头,居然是井上。
「咦!我以为你会开车来呢!」
井上被她这么一说,见腆地摇摇头说:「被吊销执照了!」
「咦?警察也会被吊销执照啊?」
「嗯!因为……哎呀!对了,你找我有事啊?」井上避开问题不谈。
井上和大贯拜访过松永正行的第二天,幸代打电话约井上出来,她说有要事商量,一定要见他才行。所以井上就赴约来了,可是一听她这么说,心里毛毛地……「嗯!那边有一家咖啡店,我们去那儿好了!」
幸代见他的神情有异,不觉地噗哧笑出声说:「你真好玩!」
「是吗?」
「你放心!我不是我姑姑,不会偷袭你的!」
井上一想起昨天的情景,不禁苦笑的说:「要是换成你来偷袭,我才不会跑呢!──她一直都这样吗?」
「她是有这种嗜好。而且你又是属于那种她喜欢的类型,所以啦,才会有昨天那种事发生!」
「我还真有人缘呢!」
「不过,我姑姑也真的很可怜,一个人生活太寂寞了。而且又和正行叔叔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,每天看他们夫妇俩那么恩爱,当然会受不了。所以有时就会去「星期五」
餐厅,或和年轻男子出去旅行之类的。」
「没有在工作吗?」
「好像离婚的时候拿到一笔赡养费,足够她花用一生的样子。──啊,这一家好了。」
两人边走边聊到一家蛋糕店门前,幸代看着橱窗里头令人垂涎三尺的蛋糕,说:「卡路里太高了,吃了会变胖的。可是我还是想吃!你能懂得这种复杂的心情吗?」她俏皮地问他。
井上不禁微笑地说:「你真的很可爱!」
「啊!真的?!你也很可爱啊!现在的时代是男人可爱女人勇敢的时代了!」
两人进店后,点了两份蛋糕,幸代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:「昨天没有跟我姑姑睡觉啊?」
井上马上脸红地说:「不要乱说!还那么大声!」
「没关系啦!不过,你倒是很聪明!如果跟我姑姑有一手,而她又很中意你的话,那你就惨了!就像橡皮糖一样,甩都甩不掉!」
「太恐怖了……」
「套用一句戏剧性的台词,那就是女性可悲的地方。」
「昨天不是戏剧性,而是太过于演技派啦!」井上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问幸代说:「你叔叔夫妇感情那么好吗?」
「对啊!他们两个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,可说青梅竹马!」
「咦!那很了不得耶!」
「对嘛!初中的时候认识,然后约好将来要在一起生活,可是,交往到高中的时候,同学、亲戚、父母都在讲东讲西的,带给他们一股压力,好像就因此而分开了。那时候的人思想太古板了!可是,他们彼此都没有忘记对方,大学的时候又碰面了,没办法,太有缘分了!等到毕业出了社会工作,生活安定而且有经济基础之后,就结婚了。当我知道他们的爱情故事时,我感动得泪都流下来了,所以,我很尊敬他们。」
「嗯──」井上直盯着幸代看。
「咦?我脸上沾上奶油了吗?」
「啊!不是!只是……现在的年轻人都很不屑于爱情的执著,觉得那是古板、传统。所以,一听到你对你叔叔他们的感情很受感动的时候,我觉得有点意外!」
「并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信奉性开放主义,也有人相信「爱」这种真挚的感情的!」
「听你这么一说,我稍微安心了。从昨天开始,我有点患上女性恐怖症了!」井上半正经地──不,八分正经地说道。「对了,你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吗?」
「啊!对了!居然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!」幸代敲敲自己的脑袋说:「今天早上,有一大堆电话打到家里,我叔叔那边也是一样!」
「电话?谁打的?」
「报社啊!也有杂志社。说什么想和我们见面,有些问题要请教我们之类的。─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?」
井上慌张失措地说:「报社怎么会知道呢?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。」
「可是,他们说二十年前的案子即将破案,想请问我们的意见如何哦!」
「即将破案?」
「对啊!而且,他们还说真凶露面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。」
「那种事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的。而且都已经过了二十年,杀人逮捕有效时限是十五年,就算现在知道凶手是谁也无法逮捕他啊!」
「那么,为什么还要去挖掘这件案子呢?」
「这是上司的命令。我也不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么?!」
「尽管你们无法逮捕,可是一知道凶手是谁时,对那个人一定会有所打击的!」
「说的也是!」
「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再来调查呢?已经过了二十年,大家都很幸福地在过日子,何必要再去挖掘从前被埋葬的坟墓呢?并不是不怨恨那杀死祖母的凶手,只是,如果一调查出凶手是我们亲近的人的话……那个人会很难过的。」
「嗯……」井上被她说得无话可答。幸代所说的话,原先自己也曾想过,可是,换个角度来看,身为一位刑警,面对一件迷宫似的杀人案件,如果能使它破案的话,不啻再度肯定自己工作能力。
「可是,很奇怪,即使现在再调查二十年前的事,仍然无法找出新的线索。说要知道真凶是谁,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,这未免太……」
井上尚未说毕,脑中闪过一丝亮光,会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的人,只有一个,他的顶头上司──大贯。
「我知道了。站在我的立场,我无法告诉你调查进行到什么程度。但是我会帮忙你调查一下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。可以吗?」
「谢谢你。很抱歉说了一大堆无理的话。」
「哪里!」井上难为情地应对,脸都红了。这时,井上才发觉眼前这位大学女生只不过差自己三岁而已。
井上与幸代分手后,一回到搜查一课,就看到大贯正在穿外套。
「你在干什么?去哪里了?找都找不到人!」
「啊!有点事,所以……」井上隐瞒他与幸代见面之事,「对了,组长,是不是您散布说二十年前松永幸子被杀事件即将破案的?」
「是啊!」大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。
「可是,为什么?我们不是还没查出新的线索吗?」
「就是因为这样子,所以我才散布的。」
「怎么说呢?」
「你要知道,迷魂阵的案件就像熄灭的火一样。不把它搅和一下,它是不会再燃烧的。」
这一句话不知道又是引用哪一篇文章的!井上觉得大贯想得太多,心眼太多了。
「我一散布即将破案,这消息一定会令凶手大吃一惊,然后他会焦躁不安,就会有所行动,然后我们就可以藉机请他走一趟衙门了!」
「衙门这字眼太古老了!」
「不要乱搅和!」
「如果能照你所预想的步骤一一地发生就好了。如果,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?那您又打算怎么做呢?」
大贯信心十足地回答说:「不要担心!已经发生了!」
「发生什么?」
「刚刚有线索进来,松永良子被杀了!所以我正要外出!」
「第四章」
现场是在松永正行的公寓内良子的卧室。
「只不过是昨天到今天而已,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效用了。」大贯坐在警车中洋洋得意地说道。
「可是,组长!」
「什么事?」
「这一件杀人事件──就是松永良子被杀这一件事,如果跟二十年前的事有关系的话──」
「一定有所关系的。」大贯斩钉截铁地说。他倒忘记自己说过不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!
「就算有关连,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成因为我们在挖掘二十年前的案件,松永良子才被杀的呢?」
「那又怎么了?」
「反过来说,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,松永良子说不定不会被杀死,对不对?」
「嗯!你说的我都懂!这些事我都懂。」
井上心想你懂才怪呢!大贯仍然一副乐观的态度。
「哎呀!不要想那么多了!」
「哦……」
他既然这么说,总不能回他一句「是吗?」
「即是我们什么都不做,说不一定那一天松永良子就被车子撞死了也不一定,对吧!而且,杀过一次人而逃脱的凶手一定会动手杀人的,即便现在她没被杀死,不久也会被杀的,所以,我们不必太愧疚!」
井上还是无法同意大贯的歪理,他只好闭口不语。一说又要变成混乱的局面!
到达松永正行的公寓,来开门的是一个娇小的女人。──她应该是松永正行初恋的情人,也就是他的妻子才对!
井上报上身分说:「我们是刑警局的刑警!」
「啊!抱歉!我是松永的太太!」
「打扰你了!不用你带路;我们知道房间在哪里。」
昨天被良子的举动吓到,不曾注意到房间内的摆设,如今一看,大约有十个榻榻米大,西式的房间,一张单人床,小小的沙发椅座、桌子,就占了房间的十分之七,衣橱是做在墙壁上的,单身女郎住是绰绰有余。可是,现在却挤满了检验人员及刑警们。
「总局的人吗?我是K分局的角田。」
一见他,真的人如其名,四四方方、有棱有角的人。
「法医呢?」
「在你看得到的地方。」
在床上的一位魁梧大汉回过头,看到是井上他们,就笑着说:「咦!出动了最佳拍档啊!」
他就是法医长冈。
井上怏怏不乐地向他打招呼说:「你好!」
自己和大贯被想成是最佳拍档,这太恐怖了吧!
「通报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二分。」叫做角田的刑警有板有眼说明一切情况给井上听。「发现人是这个家的主妇松永恭子,今年三十五岁,身高一百五十公分,体重四十公斤。」
「连身高、体重都查了啊!」
「期望能达到完善的地步!」
「原来如此!」
「被害者松永良子──」
「啊!不用了,我已经知道了。因为其他事我跟她见过面了。」
井上心想搞不好这一次连胸围、腰身、肾部几寸都查得一清二楚呢!
法医长冈加了一句:「是被绞杀死的。」
良子全裸地俯卧在床上,衣服掉落在床边的地板上。
脖上上缠绕着细细的东西。
「是用长裤袜绞死的。」
「死掉之后再脱掉衣服的吗?」
「不是,好像是先裸体的样子。没有抵抗挣扎的痕迹,会不会是感情上的纠纷而被杀的呢?」
井上一听,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。若是感情上的纠纷的话,就可以不必为她的死负太多良心上的责任。
「喂!怎么办?」大贯看着井上说:「和昨天你见到的裸体是不是一样呢?」
「组长!」
「目睹爱人的尸体很心痛吧?」大贯正经八百地说道。真要跟他斗嘴的话又没完没了。算了!井上耸耸肩作罢!
「很抱歉!」那位角田刑警拍拍井上的肩膀,问道:「请问你跟被害者是怎么样的关系?」
「一点关系也没有!」
「可是,刚刚他说昨天见到的裸体……」
「那是──只是,有很多琐碎的事啦!就是如此!」
这是哪一门子的说门井上也不明白。角田刑警以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井上一会儿之后,突然走出房间。
井上对角田刑警的举动完全没注意到,他问长冈说:「死亡大概时间?」
「嗯,她又没有特别的病症──」长冈看着手表,「我想大概是在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之间吧!」
「喂!井上,懂了吗?」大贯又开口了。
「什么?」
「你稍微精明一点,好不好?去调查不在场证明,所有有关系的人!」
「有关系的人是……。可是,组长,她一定是跟男性牵扯不清才被杀的哟!先调查那一方面,怎么样。」
「笨蛋!这是陷阱!这种事谁看了都知道的!」
「可是──」
「死亡时间是大白天哦!再怎么渴望男人,她敢明目张胆地带男人回家啊?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住在这里;想做爱的话不会去旅馆啊!笨!」
「可是──」
「闭嘴!去调查!」
要是被伟大的人差遣的话,一定是心甘情愿、光荣之至地去做。可是被垃圾堆中的人派遣,未免有点窝囊。
「知道了!」井上一副呕气的脸,「在那之前,是不是应该先去问发现人呢?」
「那当然了!我也有这种打算。你快去办吧!」
他绝不会说出一句话──「我忘了!」
松永恭子回答说:「我照往常的习惯八点五十分左右出门,九点把孩子送到幼稚园,然后直接到车站附近买东西。」
「那时候,良子小姐──?」
「还在睡觉,她都是不到十一点不起床的。虽然住在一起,可是她的生活习惯完全跟我们不一样。」
「吃饭也是吗?」
「是的。时间配合不上。我们家一定得配合孩子们的生活作息,良子都是晚上十点才吃晚餐的,大部份她都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的。」
松永恭子极镇静地回答问题,镇静得令人觉得被杀的人不是在同一家共同生活的人。
井上又问道:「良子小姐被杀,你似乎不很惊讶?!」
语毕,恭子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,过了一会儿,她才怅然地说:「我曾经想过早晚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的。」
「怎样说呢?」
「一年到头老是带男人回来。我先生也很困扰。我常说家里孩子还小,还没有关系,可是等到他懂事的时候,不请她搬出去不行。」
井上看了大贯一眼,当然啦!大贯是不会被这种事所打动的。井上继续问道:「能不能请问你发现尸体时的情形?」
「好的。我刚刚说过,早上送孩子去幼稚园,然后直接去买东西,买完东西,就去接孩子回家,大概是一点左右去接孩子的。」
「然后就直接回家了吗?」
「是的。可是,一回到家,大门是开着的,我记得出门的时候的确关上也锁上了;一看门是开着的,我就想到一定是良子急着出门又忘记锁门了。」
「常有这种事吗?」
「当她喝醉酒晚归的时候,门都不锁就进来,有时候还睡倒在门旁呢!所以,最近我关门都加了链子。」
「让她进不来吗?」
「不是,让她叫醒我,然后我替她把门锁好。」
「原来如此。那么,今天却是在大白天门就开着?」
「所以,我就去巡视每个房间。然后,就在床上……」
恭子说到这里,不自觉地身体颤抖了一下。
此时,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响,松永正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。
「亲爱的!」
「恭子,你还好吧!」
「还好。良子她……」
「我知道了。一听到传话我马上就赶回来了,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!」
知道是自己的亲姊姊被杀,正行似乎无法接受这种打击,摇摇欲倒的样子。
大贯突然开口问他说:「我想请教一个问题,刚刚你说「听到传话」对吧?」
「是的,我太太打电话到公司──」
「那么,当时你不在公司了?」
「是的,通常白天我不会在公司里,都出去做生意。」
「嗯!十一点到一点左右,你在哪里呢?」
「这……。我去的地方很多,中途也曾停下来吃午饭。无法确定说几点几分的时候我在哪里。可是我知道去了哪些地方。」正行答覆大贯的问题之后,问了一句:「在怀疑我吗?
「啊!不是的,这只是形式上的诣问而已。」井上慌忙地解释道,可是他知道大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。
「嗯!那么,太太你呢?」大贯又把箭头指向恭子,「刚刚你说到车站买东西,有没有跟谁一起去呢?」
「没有!」
「半路上有没有碰到熟人呢?」
「没有碰见。」恭子表情僵硬地回答大贯说,「你想说什么?」
「没什么,只是问问而已!」大贯装傻地说道。
两人一走出公寓,井上马上就发问:「您在怀疑那对夫妇吗?」
「嗯!我觉得很可疑!」
「怎么有可能呢?那位太太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嘛!」
「她自己本人都说了啊!你没听到啊?!」
「她本人?」
「当然啦!她不是说有时会带男人回来,对孩子来说不太好。她如果是个热中于教育的妈妈的话,也有可能为了那种事而杀人的!」
井上一听,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那么世上不是又要多几件杀人事件了吗?
「那么,她先生呢?良子是他的亲姊姊哦!」
「所以他也有杀人的动机!」
「怎么说呢?」
「为了二十年前的案件啊!那姊姊一定知道某些事情,所以才待在那个家里不走。」
「威胁吗?」
「这么推理的话,一切都说得通了!」
即使不通,大贯也会硬把它凑通的!目前,最少已有两个嫌疑者了。
「小孩子不算没关系吗?」
井上原本是想讽刺他而说的,结果──「笨蛋,小孩子有力量绞死大人吗?你的大脑不知道是装了什么渣滓!」
大贯是听不懂讽刺的。他现在是心情愉快得很。嫌疑犯愈多,他似乎愈高兴的样子。
「我想见松永善一郎,松永经理。」井上对传达室的小姐说明来意。
「经理正在开会。」
「我可以等!」
井上一拿出警察证明,小姐的应对态度马上改变,立刻起身带他往经理室走去。
「请您在这儿等一下!」
服务小姐客气地说完之后就走了,留下井上一个人在宽阔的办公室内。对于已经住惯狭窄地方的人来说,身处于宽广的房间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。井上就是处于这种状况之下,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,手都不知道要摆放在哪里才好。
就在这时候,门打开了,进来的人居然是幸代。
「咦!是你啊!找我父亲有事吗?」
「是的,是有关于──」
「我听说姑姑被杀了!」幸代低着头说道:「所以想来通知父亲。」
「他应该知道了吧!」
「嗯,知道就好了。可是……」
幸代尚未说完,善一郎进来了。
「幸代啊!我以为你已经去正行那儿了呢!」
「想和您一起去!」
「这样子啊!因为有重要的会议所以脱不了身,待会儿一起去吧!刑警先生,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」
「啊!实际上是……」井上假咳了一声,「想请问您,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这一段时问您人在哪里?」
善一郎沈默不语。幸代皱着眉头问道:「这是什么意思呢?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吗?」
「这是上司交代的任务!」井上拿上司之命来搪塞她的问话。
「那时候我在公司里头。中午是在办公室吃便当。」
善一郎回答井上的问题。语毕,井上看到幸代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闭口不言。
井上心里有疑,就以觉得不可思议的诏气回问他说:「真的是这样子吗?那就怪了,那时候我曾打过电话,秘书说你出去了哟!」
这当然是井上自己捏造的故事。可是,善一郎一听他这么说,脸色变得有些惊慌,看来他是不善于说谎的。
「是,是吗?那一定是我正好去买烟了!」
「请您告诉我真正的事实。您不说,我去问公司的人还不是会知道。」
善一郎面带犹豫。幸代开口说:「那时候,我爸爸在G饭店。」
「G饭店?」
「是的!我爸爸、爷爷、正行叔叔都在。」
「全家集合?」
「没错!为了自卫!」
「自卫?」
「那当然啦!报章杂志那样绘声绘影地描写,大家都吓到了!所以大家才集合在一起讨论对策。」
「嗯,这我能了解,可是……」井上想了想,「在大家集合之后,你就打电话给我?」
「是的。可是,要跟你见面是我个人所作的决定,并不是因为大家集合了,我才决定那么做的!」
「那没关系!可是你们不是漏掉一个人了吗?」
「你是指良子姑姑?」
「没叫她来吗?」
「有,早上有打电话过去。可是都没有人接,我想她一定还在睡觉。」幸代这样回答之后,又加上了一句:「如果她那时候也来的话,就不会被杀死了!」
井上附和她的说词。「我也是这么认为!」
「第五章」
「这么说,大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了!」
大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,不时地从喉咙里发出「嘿嘿」的声响!
井上心里明白大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。连忙加上一句说:「可是,那也无法解决事情啊!」
大贯却很乾脆地回答说:「那种状况可以演变成任何情形的。问题在于谁是凶手而已。」
「组长,我们也稍微调查一下情杀的路线,您觉得怎么样?」井上以极其谨慎的语气提议道,「从她全裸而被杀的情况看来,也极有情杀的可能性呢!」
「真是可惜!」大贯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,可见他根本不在乎井上的提议。
井上也拿他没办法,只好叹气地问道:「可惜什么?」
「事先不知道他们要聚会,要不然就可以窃听谈话的内容了。这么一来,就可以知道二十年前的凶手是谁了!」
井上厌烦了他这种推论,没精神地说:「请不要乱下定论!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?」
可是,大贯没听到井上的话,他一味地沈侵在他自己思考的世界里。井上一见大贯陷入沈思,心里开始担心不已。因为他绝不会想些平平凡凡的事情的。
「对了!」大贯的眼神炯炯有神,可是他那种有神跟年轻人充满希望而闪闪发光的眼神不一样,他的眼神是迟滞有神。
「再重新做一次!」
「重新做什么?」
「家庭会议啊!」
井上愕然地问道:「我们招待吗?」
「是啊!可是,不能事先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意图,然后──」
「等一下!」井上慌张地说:「难道要站在旁边听吗?」
「不是站在旁边听,是偷听!」
「可是,那是……违法的呀!」
「一切交给我来办!听到没有?一切喔!像这种事我自己来做就可以了!」
「是吗?」井上不太以为然。
大贯生气地说:「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了!」
「我知道了!可是……」
「什么可是?……」
「要被革职的时候,请不要忘记对上司说我反对过。」
「到底要说什么呢?」
最先来到的是松永善一郎和他的妻子初代。
「大家不是都商量过了吗?」
「可是,良子不是被杀了吗?大概是要谈谈这件事吧!」
「她是自作自受!」善一郎不屑地说道。
「亲爱的,你怎么这样说呢?」
「有什么关系,又没有谁在偷听!」
重新召开的家庭会议是在饭店的一间房间内。房内的设备像是有会议要召开的样子,椅子都排列得整整齐齐,角落上有一组沙发,善一郎和初代就坐在沙发上。
「好像来早了。」
「所以我说还早,不必急,你就是那副急性子,真要不得!」
「你那么生气干什么?!」
「唉!真不想和警察有牵扯!」
「谁不是这么想呢!」初代叹气地说着:「可是,婆婆被杀,过了二十年,良子又……。本以为这两件事情一点都没有关连,可是,愈想愈觉得奇怪!」
「没有关连?你真的这么想?」善一郎意味深长地说道。
「可是都已经过了二十年。」
「警察不是又开始调查了吗?你以为是什么?──这不是没有理由的。那种人不会为了芝麻小事就挖掘旧案件的。」
可是,偏偏就会有这种事发生!
「那么,是……」
「一定从哪里得到消息的。」
「消息?什么消息啊?」
「我怎么会知道!不过,还是可以猜想得到的。」
「我猜不到!」
「你想想看,警察会再一次调查二十年前的案子,一定是有了确实的情报。」
「比方说谁杀死了婆婆?」
「是的。可是,即使是──比方说我、正行知道些什么,过了二十年到今天,也不会笨得乱说啊!爸爸也是啊!」
「说得也是!」
「这么说来,会泄露这么大秘密的人只有一个人了!」
「良子!」
「对!那个人想男人想得中毒了。她会说漏了嘴,我也不觉得奇怪!」
「那么,你是说因为良子说漏了嘴而被杀的吗?」
善一郎点头说:「我是这么想。」
「可是……是谁杀的呢?」
「我怎么知道?可是以我所见,应该是爸爸!」
「爸爸?怎么会呢!」初代不可置信地说:「二十年前案子发生的时候,他人在美国耶!」
「可以不必自己动手啊!」
「又不是像暴力电影一样,请杀手杀人!」
「不请职业杀手也可以杀人啊!」
「用金钱?」
「比方说以出人头地为条件啊?!」
初代沈默了一会儿之后,压低声音地说:「你是指……佐伯先生?」
「我是这么想过。如杲这么推论的话,母亲为什么会在半夜里穿着整齐的和服,就可以解释得通了!」
「没想到!亲爱的,怎么没听你说过这种事呢?」
善一郎边点烟边说:「说了又能怎么样呢?」
「爸爸为了能和现在的太太结婚而叫佐伯先生去杀人吗?」
「母亲是个典型的传统女性,个性又很刚毅,父亲又不能面对面地跟她说要离婚,所以应该有那个可能性。」
「可是……这么说的话,杀死良子的人会是爸爸吗?」
「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!」
「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呢?」
「那一个人眼中只有金钱才是他亲生的儿女。而且,良子一直没工作而到处游玩,你不觉得奇怪吗?」
「不是有赡养费吗?」
「没错,可是有那么多可以供她玩到现在吗?一定是父亲拿钱给她的。良子一定知道些什么,而父亲为了塞住她的口就每个月拿钱给她。可是,良子却在醉酒的状况下泄露秘密,父亲觉得拿钱塞不了口就把她做了!」
初代摇摇头说:「可是,良子被杀的时候,大家都在一起啊!」
「父亲迟到了。良子被杀的时间是十一点到一点之间,时间上差不多。」
就在这时候,门口传来:「很有趣的故事!」
是幸代。善一郎有点吃惊地说:「你……在偷听啊?」
「不是偷听,是听到的。这是有差别的喔!」
「不用辩解了!还有没有人来呢?」
幸代耸耸肩坐下说:「没看到人。刚刚爸爸所说的事情很有趣耶!」
「那是……只是说说而已!」
幸代吃吃地笑说:「不要骗人了啦!那是您的真心话!」
「不要乱说!」
「不要担心,我不会乱说的。可是,爸爸漏掉了一点。」
「漏掉了什么?」
「刚刚您说以出人头地为交换条件而叫佐伯先生去杀人。我们掉换一下,不是佐伯先生杀人,而是爸爸您去杀人,不是更好吗?」
「幸代,你在胡说些什么!」
「现在是爸爸继承了爷爷的职位,也出人头地了,爸爸拿钱给良子姑姑,这样推论也是行得通啊!而且良子姑姑被杀的那段时间,爸爸不是也迟到吗?」
「只有迟到半小时啊!」
「也不是没有可能啊!」
「好了,不要再说了。幸代,哪有自己亲手杀死亲生母亲的道理呢!」
幸代笑笑说:「我并不是真的这么想。只是,想说不要对别人乱下推论而已!」
「你真是的!」初代苦涩地骂道。
此时,响起敲门声,是松永正行及恭子来了。
正行见哥哥已经来了,打招呼地说:「啊!哥,那么早来啊!」
善一郎不语,幸代连忙站起来说:「叔母也一起来了,那纯子呢?」
纯子是正行五岁的女儿。
恭子说:「带回娘家了。爸爸还没来啊?」
「我们刚刚在讨论说凶手是不是叔叔呢!」
正行笑着说:「如果我有杀人的胆量,不是早就出人头地了吗?」
「说得也是!所以叔叔没有嫌疑!」
「谢谢你的支持!」
「叔叔不是很受祖母的疼爱吗?所以,不可能杀死祖母的。」
幸代语音才落,善一郎马上讽刺地说:「对呀!母亲一向只疼爱正行一人啊!我跟良子常常为此向母亲抱怨呢!」
沈默扩大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
善一郎焦躁地边敲膝头边说:「爸爸每次都迟到!自己叫人家来自己却还没来。」
恭子也顺势站起来,往房间一角的桌子走去,一边整理桌上的花瓶一边说:「总觉得这花插得歪歪的。──没办法,它就是长得歪歪的!」
幸代突然注视着那花瓶。花瓶稍微被移动了一下,有一条像线一样的东西垂落在外头。幸代就起身走去,用手找了找。
「怎么了?」初代问道。
「没有什么!」
幸代把软线塞回花瓶之后,说:「我去洗手间一下。」
说完就走出房间。
家族会议房间的隔壁有一间小房间。──幸代悄悄地打开隔壁的大门。
「真有趣!比那低级的家庭闹剧强多了!」
大贯喝着威士忌,心里变得很舒畅。反正都是报公帐,不喝白不喝!井上头上戴着耳机,注视着录音带的回转,面带着忧郁的神情。
「怎么样!二十年前的迷魂阵案件即将破案了!」大贯拿起杯子说:「乾杯!」
「组长!小声点,会被听见的。」
井上以责备的语气说道,突然他一抬头,心跳了一下,幸代站在门口瞪视着。
还好大贯背对着门,没有注意到她。
「组长,我去一下洗手间。」
「嗯?啊!去啊!我听就好了。──对了,顺便去要些冰块来。有什么可以啃的更好。」
井上一走到走廊,就被幸代瞪得浑身不对劲。
「卑鄙!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」
「等……等一下,不要那么生气,冷静些……」
「一定要告你们!要让社会上的人都知道警察的横暴!」
「我也不想这么做啊!可是,组长派下来的命令不得不做啊!」
「这种事你应该拒绝他啊!」
「违背那个人的命令的话,我会有怎样的下场呢?」
说不定就被冠上某个罪名而被捉到牢里去关个三十年呢!
「我在良心上是拒绝盗听的。」井上专注地发誓道。
幸代被他逗笑着说:「从没听说过有盗听这一个名词。」
井上见她笑了,心里也就安心许多。
「我要去拿冰块,不然无法交代!」
「一起去吧!家族会议没什么刺激性的。事实上,我也想偷听呢!」
两人同往酒吧方向走去,到了酒吧之后,井上对酒保说:「我要拿些冰块!」
对方拿走冰盒说:「请你等一下!」
幸代突然问井上说:「你认为怎么样?」
「什么怎么样?」
「刚刚我爸所说的话啊!他说是爷爷杀死的。」
「嗯,理论上是可以成立。可是,问题是在于有没有证据。而且,我对现场的状况有点怀疑。」
「状况?」
「嗯,你祖母穿着整齐的和服这件事,还有她被刺出血却很少,附近几乎汲有血迹,而且还有围裙掉落在地下这件事……」
「好像在猜谜嘛!」
「血迹很少,有可能是在外头被刺杀再被抬进来的。可是,外头应该也要有血迹才对啊!」
「不是也没有发现凶器吗?」
「对,可以假设是凶手带走了!──我最介意的是围裙这件事!」井上左思右想地说,「在半夜里,洗什么东西的时候才需要围裙呢?」
「一定是用在其他方面!」
「对!而且在半夜里也没有可洗的东西了。」
「让您久等了!」酒保拿来冰盒。
井上一边接过来一边说:「抱歉!麻烦你了!」
在走出酒吧的时候,井上被地毯卷起的一角绊倒而向前跌去。
「啊!」
「还好吧?」
「嗯!让你看到出丑的一面……」
「啊!长裤沾到水了!」
「没关系,一会儿就乾了!」
「用围裙擦擦就好了!」
「我用围裙擦?」
「一定很配!」
井上苦笑不已。
两人一走回走廊,就看到前面一对眼熟的背影。
「啊!是爷爷他们!」幸代认出他们说道:「每次都一定迟到?」
「被看到就不太好了;你先走好不好?」
「被看到又怎么样?我就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啊!」
「请不要开这种对心脏不好的玩笑!」
可是,松永善夫和克子根本没有回头往井上这方向看,直接就进去房间了。
「那么,我继续去「工作」了!」
幸代淘气地笑道:「加油!要不要我演说一场呢?」
井上一进屋,大贯就摆个脸色给他看,说:「怎么那么慢啊?已经没酒啦!」
「对不起!」没有心情和他顶嘴。
「怎么啦?长裤湿掉了,漏出来了吗?」
井上「铿」地一声把冰盒放在大贯面前,不语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起耳机,继续他良心上拒听的工作。
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」是善一郎的声音,「不是爸爸您叫我们集合的?那会是谁呢?」
「我怎么知道?是你们发电报说要我来的。」
「这是怎么一回事?」初代尖锐地叫道。
善一郎安抚着她说:「冷静些!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,一定有人把我们叫到这里来集合的。」
「可是,为什么呢?」
「我也不知道啊!」
「我们就等吧!一定会有人来的。除了等待之外,我们又能做什么呢!」是正行的声音。
「对啊!慌张也做不了什么事的。取恭子的声音相当沉稳。
静悄悄地!──井上为难了。如果他们一直这么沉默下去,都没有人说话的话,那该怎么办呢?
「组长──」
井上一回身,不凑巧地把威士忌酒瓶撞倒在地上,「啊!」
酒瓶掉在地上,──更糟的是,酒瓶破碎发出很大的声响。
隔壁的人听到了。
「刚刚那是什么声音?」
「一定有人隐藏起来!」
他们骚动不已。
「你真是的!」大贯怒吼着说:「还有一点威士忌呢!」
「那种事先不要管,他们要过来看了,怎么办呢?」
「我怎么知道!你想想看怎么办?」
「怎么可以──」
又有声音响起了。
「谁去看看!」
「大家一起去吧!」
井上一听马上就站起来。一定不能让他们看到这种窃听状况,要不然是没有台阶下的。
只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,可是,出去了又要说什么呢?
「他妈的!每次倒楣的人都是我!」
井上走到走廊,猛地一声打开隔壁的门。本来吵闹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,大家看着开门的人。
善一郎首先发言说:「──你不是那位刑警吗?」
「是的。」
「是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的吗?」
「没错!大家请坐!」
井上装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除了这样假装之外,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?
可是,只有幸代一个人知道井上为何突然出现的理由,其他的人都感受到一股无以名之的压迫感而乖乖地坐回位子上。
「今天集合大家,不是为了什么。」
那么是什么呢?「──是为了解开二十年前的那件案子。」
井上叹了一口气之后,又继续说道:「这件案子因为查不出凶手而拖延至今,也过了有效逮捕时间,即使我们在这里指出凶手是谁,也是无法逮捕他的。只是,真实永远都存在于世界上,我们希望能把真实发掘出来。」
好像是在哪儿听过的句子!哎呀!算了!
「你们都很清楚当时发生的情况。我检讨过那份纪录之后,发现了几点疑问。」
井上把刚才对幸代说过的几点疑问再拿出来述说。
「其中最有疑问的是围裙存在的问题。在半夜里,为什么要用围裙呢?」井上一边说一边想为什么呢?「结论只有一个。真实是最单纯的。换旬话说,幸子是在洗东西。
洗什么东西呢?在半夜里洗什么东西呢?有要洗的东西吧?!」
有!而且只有一种!
「有!」
幸代问说:「是什么?」
「凶器!」
屋内一阵愕然的沉默。
「幸子人很刚毅,虽然被刺杀,但为了庇护那个凶手,自己包扎伤口,洗掉凶器菜刀上的血迹归回原处。因为血和水会溢出,不用围裙围着不行。洗清之后,才脱掉围裙,可是还来不及将围裙放回原处时,她就死了。──不,她还没有忘记故意把后门打开。为什么幸子要庇护凶手呢?」井上扫视每个人的脸之后,说:「那就是说,凶手是她所爱的亲人──尤其是她最爱的孩子。」
正行的脸变得苍白。
「那时候幸子反对正行与恭子的婚约,所以他不得不和恭子分手。那一天晚上大概是两人最后的对谈。所以,幸子穿戴整齐。正行对幸子愤恨不已。那种愤恨使得十六岁的少年冲昏了头,他不明就里地拿起菜刀就刺了过去。可是,一刺下去,正行他马上回神怔住了。然后请求他母亲的原谅!幸子就说:「不用担心,只是一点点伤而已,没关系的。」让他心安,而且交代他不可以说出这件事倩,然后叫他回房去休息。而她本人知道这一刺是致命伤所在,所以就振奋最后的力量,擦拭血迹,清洗凶器,制造凶手从外面来的假象……而死亡。」
正行俯脸哭泣着。──没有人开口说话。
「当正行知道母亲死了的时候,他受到相当大的刺激,所以休学一年。可是他又无法出面自首,因为这个秘密是母亲拚了命而保住的,他一自首就觉得是违背了母亲的心意。」
幸代泪流满面地叫道:「叔叔……」
正行叹了一口气,泪已经流乾了。脸上一副清朗的表情。
「就如刑警所说的一样!」声调非常清晰,「是我杀死母亲的。可是,一想到要去自首的话,又觉得对不起母亲拚了命而保住我清白的那种心意。所以,我一直没说出口。」
恭子心痛地对正行伸出手说:「亲爱的,很难过吧!」
正行握住太太伸过来的手。
「我等待着哪一天有谁把它说出来!刑警先生,要怎么处置我呢?」
井上心里早有了决定,过了时效的罪案虽然破案了,又能怎么样呢?可是,大贯会怎么想呢?
就在这时候,门又被打开了!
「您在这里啊!」
是服务生。「有您的留言。本来想通知您隔壁的同伴,可是他睡着了,所以……」
井上欣喜地叫道天助我也。
「那么,杀死良子的凶手是谁呢?」善一郎问道。
井上浏览过留言之后,说:「现在来了消息。据说已经逮捕到杀死良子小姐的凶手了。是她的一个爱人。」
「啊!……」大贯打着大呵欠说:「早知道还是把迷宫当成迷宫放着就好了。」
搜查一课非常地安静。课内只剩下大贯和井上两人而已。
井上有优越感地附和说:「说得也是!」
而且,最令他高兴的是今晚要和幸代吃晚饭。
「啊!对了!」大贯突然记起什么事地,「你大概忘了吧?」
「忘了什么?」
「你说要请客的。今天晚上我有空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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